明白
明白
——给 @越山丘
没看剧！没看剧！没看剧！
但是还是很喜欢你。
人活一辈子，就是图个明白。
话虽这么说，但真能把一切都捯饬清楚的，没有多少个。更多人顺着眼前的日子，活一天算一天，末了两腿一蹬，发现自己这辈子没活清楚。但是晚了，该咽气了。
乱世更难活。民国就乱，生在民国的人活得也乱。“好死不如赖活着”，于是个个苟延残喘，混一口气。与之相比张显宗应该算是活得很好了——手里有钱、底下有兵、院里有女人，是普罗大众艳羡的模样。但是他真的活得好吗。我不知道。
“定义‘好’”。
难。语言是模糊的，背后的逻辑是独立的。人和人的逻辑体系，永远平行。老百姓盼的好，不是张显宗要的好。张显宗要的好，也不是顾玄武要的好。顾玄武和张显宗的交流，失序。张显宗看顾玄武隔着一层，顾玄武看张显宗，大概隔着很多层。他们无疾而终，因为逻辑失洽。顾玄武有一套逻辑。他喝酒打仗日女人，他活着，他到底还是个普通人。张显宗不一样。张显宗没有逻辑。他没有规则，没有秩序——他不需要逻辑。有和无。不能对接。他们谁也不能明白谁。顾玄武不明白张显宗到底高不高兴，张显宗不明白顾玄武为什么能说出“只要是你张显宗怎么着都可以”。但这不妨碍他们相处。
确实，顾玄武和张显宗，也一路处过来了。靠张显宗的沉默，和顾玄武的强加。然而相处、对话、做爱，杀人或是被杀，都不需要逻辑，不需要沟通。沟通的前提是思考。思考是深层的。乱世不需要思考，乱世是去智的。共识是表面的，世界是迷乱的，沟通是失序的。隔膜存在，不能去除。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，都是混沌的。不可知。
无序。这才是一切的本质。
张显宗。我不能评价他。评价是用一个人狭隘的逻辑生搬硬套。他没有逻辑，也没办法被我的逻辑扭曲出什么形状来。评价只能跟在故事后面，不能安在人头上。何况他也不能算是人。四舍五入，他大概是四点四的无限循环小数。
四——一个奇妙的数字。无穷接近于一，同时会被归零。
像张显宗。
四篇文里的张显宗，从有到无。他坠落与消散，消散到永恒的无里头去。他娶八姨太太，学抽雪茄，反了顾玄武，杀了姨太太，最后又留了顾玄武一条命。在他身上，人性和情感是逐步散佚的。散佚在空气里，散佚在雪里。
我最喜欢《遗弃》。那里面挥舞着匕首的张显宗，是一幅画，直接展现在我脑子里——夜幕深沉下纷飞的白雪和四溅的猩红。最浓烈的三种颜色交织，他在其间活动。他杀死八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女人，活活撕裂她们的肉体，残忍得没有人性，残忍得令人发指。但是残忍到了极致，就是美。
死亡之舞。
那一刻的张显宗冷漠而温情。
可以的。可以冷漠而温情。圣人爱所有人，所以圣人谁都不爱。张显宗没有人性，他无动于衷，他对世界的淡漠就是感情，他比爱这个世界的人爱得更深。
他向下沉，向上升；向前走，向后退；他仰视磅礴大雪，俯瞰污浊泥土……“他无前无后，无上无下，无左无右。”
他无限地往无尽的方向走，走到最后，自己融进了终极。
前是后，后是前。净是浊，浊是净。生是死，死是生。
是，就是不是。不是，也是是。包含一切，又没有一切。
一切自混沌生，一切归于混沌。
开始就是结束。
他是虚空。
谁也没法明白谁。活着活着，这辈子就过去了。
